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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(第6/6页)
的意思是,魏太太在日所生而夭折的一子,就是吴景濂的骨血。这一猜,由吴景濂的笑而不答,便知猜对了。 “现在谈点正经。”吴景濂一本正经地问,“听说你们研究系想跟段内阁合作的目的,是在财政方面有一番抱负要发抒?” 问到这话,汤化龙便知他对研究系有相当了解,“真人面前不说假话”,瞒他不得,当即答说:“是任公有一番理想。大家都觉得他的看法不错,愿意支持。” “理财不是纸上谈兵的事。理想固然不能没有,实际亦不能不顾。你们夹袋中总有在实务上拿得起来的人吧?” “任公心目中大概有人。”汤化龙听他是探测的口气,就不肯说得太多。 “李赞侯?” 赞侯是李思浩的别号,现任财政部盐务署长,代理次长,是段祺瑞的心腹之一。汤化龙笑笑,没有作声,当然是绝不可能的意思。 “这样说,我听到的消息就不错了。” “你听到什么消息?” “说研究系预备找王叔鲁合作。” 王叔鲁名叫克敏,杭州人。他的父亲叫王存善,前清以佐杂起家,当到候补道,是广东官场的“能员”,也是“红员”。王克敏举人出身,当过留日监督、直隶交涉使,长袖善舞,日本方面的关系很好。研究系确有找他合作的打算。如果梁启超能入阁掌财政,预备请王克敏当次长“管家”,去应付那班军阀,他好专心一致去发抒他的“整理财政”的抱负。 汤化龙对此消息不作证实,却先问道:“你是从哪里听来的?” “逸塘那里。” “逸塘怎么会知道?” “咦!你不知道叔鲁是逸塘的干女婿吗?” “这我可是孤陋寡闻了。”汤化龙问道,“这门干亲是怎么结的?” “是在胡同里结的——” 吴景濂口中的“胡同”,是“八大胡同”的简语。艳传人口的“八大胡同”,姑娘大别为南北两帮,泾渭分明,各不相犯。而又帮中有帮,北帮分本帮、旗帮,南帮分苏帮、扬帮,以及不属于苏、扬二地的外江帮。北地胭脂不敌南朝金粉,苏帮佳丽,尤为个中翘楚。八大胡同的“窑子”,分为三等:一等叫“清吟小班”,简称“小班”;二等叫“茶室”;三等叫“下处”。苏帮自然都在小班中,而小班又以韩家潭为最多,这里是南帮的大本营,居八大胡同之首。 这年韩家潭的“双凤堂”小班,来了个投靠的“带档娘姨”顾妈。她小名阿巧,是苏州木渎的一个童养媳,不曾“圆房”便成寡妇。木渎这个地方,常有上海“长三堂子”的人来物色人才,看阿巧着实有几分姿色,便跟她婆婆接头,出价两百大洋买断。阿巧不肯随人摆布,悄悄逃到上海。但人海茫茫,仍旧只有投奔在长三堂子做娘姨的乡亲。先是不肯下水,只以收洗衣物自活。乡亲看她有志气,也觉得她可怜,替她出面做好做歹,从她婆婆那里,逼出她生身父母所立的笔据,还了她自由之身。 不久,阿巧嫁了个在跑马厅为马夫做下手,清扫马厩、遛马喂槽的小马夫。夫妇俩克勤克俭,颇有积蓄。不道好景不长,那小马夫为一匹马踢中要害,不治而亡。三十未到,已是两番居孀,便有乡亲劝她:“你天生吃堂子饭的命,认命吧!”事实上不认命亦不可能,因为有个“专门克夫”的名声在那里,想再嫁亦很难嫁;就算能嫁,又岂能择人而事? 于是她走了木渎小家妇女常走的一条路,到长三堂子去做娘姨。此中亦分好几类,一面投资做股东,一面又帮佣赚工钱的名为“带档娘姨”。阿巧做了两年“带档娘姨”,买了个“讨人”,取名小阿凤。其时“七君子”正在“筹安”,北京热闹非凡,南中名葩,移植北地,不知凡几。阿巧也带着小阿凤“开码头”到了北京,投奔韩家潭双凤堂,仍旧做“带档娘姨”。她娘家姓顾,便唤作顾妈。 有一天王揖唐跟朋友在广和居小酌,入座先“叫条子”,有人举荐双凤堂的“清倌人”小阿凤。不过王揖唐对娟娟一豸、明慧可人的雏凤不感兴趣,却看上了跟来的顾妈。再一打听,说是小阿凤的养母,立即就想到了《板桥杂记》与《桃花扇》中李香君的假母李贞丽,自然也想到了与李贞丽有深交的陈定生。当仁不让,很快地做了当世李贞丽的入幕之宾。 这顾妈倒真是有志气的,仰慕王揖唐是个名士,倾心而事。而且生有慧根,居然执经问字,做了王揖唐的学生,不过年把工夫,会写一笔《灵飞经》的小楷,五、七言的绝诗也作得来一两首。最难得的是,行动举止,绝少风尘气息,有时陪着王揖唐去应酬,不知底细的谁也不信她是八大胡同出身。 小阿凤却还在双凤堂,自经梳拢,才知她生有媚骨,一双眼睛真能勾魂摄魄,成了八大胡同响当当的红姑娘。王克敏好色如命,一见惊为天人,色授魂与,无夕不到双凤堂。他是有名的赌徒,赌得泼、赌得精,钱来得容易,于是“三百两银子,吃杯香茶就动身”的“王三公子”复见于此日了。 对这段《板桥杂记》式的艳闻,汤化龙颇感兴趣,但却无法再听吴景濂谈下去,因为众议院来了电话,国务院有件十万火急的公文送到,需要他回去处理。